在昭覺縣三岔河鄉(xiāng)三河村新村定居點，洛古阿呷（左）、里來楊林（右）和里來楊林的堂妹里來阿牛在一起（8月10日攝）。本報記者李洪磊攝

普格縣拖木溝鎮(zhèn)中學學生阿地日色（左二）暑假期間來到布拖縣特木里鎮(zhèn)乃烏村走親戚。8月12日，阿地日色帶著兩個弟弟出門放牛。新華社記者 劉坤 攝

8月11日，兩個彝族孩子在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昭覺縣城郊安置點南坪社區(qū)內(nèi)健身設施上玩耍，當?shù)貙嵤┮椎胤鲐毎仓冒徇w后，彝族群眾和孩子們的生活硬件得以不斷改善。新華社記者 李賀 攝

新華社北京8月28日電(記者李洪磊、葉含勇、謝佼)8月28日,《新華每日電訊》刊載題為《“阿依”們的夏天——大涼山孩子被脫貧攻堅改變的暑期生活》的報道。

舊時光里，大涼山“阿依”們（彝語，“孩子”之意）的夏天，曾經(jīng)注定要留下跟先輩一樣的單色痕跡：五六歲的孩子背著一兩歲的弟弟妹妹，跟著父母挖洋芋（土豆）、割蕎麥、曬花椒、放牛、放羊……

對他們來說，夏天不過是四季輪回中的一季。不像金沙江的湍急壯闊，也不像阿布澤魯峰的雄偉挺拔，“阿依”們的夏天，重復，寂靜，沒有一絲漣漪。

為數(shù)不多的樂趣，可能就是跟著哥哥姐姐下河戲水，還有“火把節(jié)”時能吃一小塊肉。

日出日落，風來雨去，云卷云舒。守著山上的樹，守著山上的草，“阿依”們就這樣平平淡淡地走過了千百個夏天。

偉大時代惦念著他們，脫貧攻堅再塑著涼山。

屬“三區(qū)三州”之一的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，在決戰(zhàn)深貧中發(fā)生了歷史性巨變。如同一滴水能夠映出暖陽的七彩，大涼山孩子們的暑期生活，也變得絢爛多彩起來。

（小標題）貧困戶的女娃要寫小說

這個夏天，剛剛參加完高考的阿作，第一次沒有在深山里守著牛羊過暑假。

5月下旬，貧困的阿作一家從涼山州昭覺縣宜牧地鄉(xiāng)，搬到了縣城城郊安置點南坪社區(qū)。

南坪社區(qū)是昭覺縣一個易地扶貧搬遷集中安置點，目前已安置來自周邊深度貧困地區(qū)的28個鄉(xiāng)鎮(zhèn)、近5000名彝族群眾。類似的安置點，在昭覺縣共有5個。

在阿作家三室兩廳、100多平方米的新居里，配套的沙發(fā)、衣柜、床等家具，一應俱全。新房子南北通透，光線充足，樓下就是一小塊健身場地。

在新居的閨房里，19歲的阿作終于能夠放下農(nóng)活了。小說《活著》成了她暑期的“主角”，還催生了她要寫小說的念頭。

“聽奶奶說，我們家族歷史上曾經(jīng)輝煌過。后來家道中落，窮得叮當響?！边@天晚飯過后，阿作在社區(qū)廣場上跟記者聊起了她的小說，“奶奶說，你是窮人家的孩子，也是個文化人。現(xiàn)在日子好過了，你要把家里的故事記下來。所以，我想寫寫一個彝族家庭的變遷史?！?/p>

廣場上，幾十名搬遷下來的“新居民”，正身著彝族傳統(tǒng)服飾，和著輕快的音樂，跳著“達體舞”。調(diào)皮的孩子穿梭在舞者之中，時不時也牽手跟著跳一下。他們的“教練”，是一名來自昭覺縣庫依鄉(xiāng)的貧困戶阿由尼古日。

音樂聲中，阿作靦腆地說：“沒想到，寫個小說還挺難的。暑假過了一多半，才構(gòu)思了一個框架?！?/p>

貧困戶的女娃娃，不守灶臺，不干農(nóng)活，怎么想到寫小說？如果沒有挪出窮窩，阿作的想法，無異于異想天開。甚至，可能她早已嫁做人婦，為一家人的口糧發(fā)愁——就像她的祖先一樣，鎖在深山里終老。

如今，阿作的新鄰居們覺得寫小說挺新鮮，但也挺正常?！斑@幾年生活好了，她學習又好，我們很期待她的大作呢?！?0歲的金作尾說。她是社區(qū)里的工作人員，3個多月來，早已跟阿作玩成了“閨蜜”。“搬下山來，就有了希望。她的父母都在縣城附近找到了工作呢?！苯鹱魑舱f。

確實如此。大涼山風景壯美，邛海也詩情畫意。但山高水深，道路泥濘，散居在山巔和草甸之中，禁錮了彝族群眾追求美好生活的步伐。

阿作一家就曾是大涼山貧困的縮影。爸爸阿呷52歲，曾患肺結(jié)核，雖已康復，但干不了重活；媽媽阿咪魯合，49歲，身體也不太好。

如果困在山上的土坯房里，體弱的兩口子只能守著薄田務農(nóng)，勉強度日。就連阿作從小學到高中求學的各種費用，也是靠揚州一位好心人的資助。

在剛剛過去的五年里，昭覺縣實施易地扶貧搬遷12239戶、54505人，占全縣貧困人口的53.96%，搬遷任務位居四川全省第一。

搬下山的人們，住進了有彝族傳統(tǒng)建筑風格的新社區(qū)，樓下處處是綠油油的草坪，連5歲孩子都已知道“亂踩草坪是不對的”。到了晚上，居民樓上亮堂堂的燈光，點綴著大涼山的夜空。

就在五年前，柳勇平剛剛到昭覺縣解放溝供電所當所長時，“太陽一下山，山上就是黑黢黢的。”他說，“這幾年大力推進的農(nóng)村電網(wǎng)升級改造，終于讓娃娃們的臺燈亮了起來?！?/p>

而依靠“控輟保學”“一村一幼”“學前學普”等教育扶貧工作，大涼山也已阻斷了貧困代際傳遞的“病根”。

公開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截至2019年10月，涼山全州小學階段凈入學率達99.74%，初中階段凈入學率達98.74%?！霸撋蠈W的一個不少，已上學的一個不跑”，不再只是一個口號。

在這個暑假，洛古阿呷的生活也“敞亮”起來。在昭覺縣三岔河鄉(xiāng)三河村新村定居點，15歲的她坐在白色新書桌前，已經(jīng)開始預習初三的語文和歷史等課程。

“家里條件不是很好，舍不得報輔導班。我找一個姐姐借了教材，先自學吧?！甭骞虐⑦日f。

孩子們多彩的嶄新生活，讓昭覺縣解放鄉(xiāng)火普村黨支部書記、54歲的吉色次哈很羨慕：“小時候，土坯房里兩塊木板一搭就是床，有的家庭用竹席鋪在地上睡覺。早上八九點鐘走路上學，到學校已中午12點，只上兩節(jié)課就得往家趕。晚上看書只能湊到火把前，油煙熏得眼睛痛……”

改變不止于此。

這個夏日，如果駕車行駛在大涼山深處，處處可見重型牽引車盤旋在7度坡的山路上。這些車輛，有的正在給西昭（西昌至昭覺）高速公路建設添磚加瓦，有的正在為群山之巔運送風力發(fā)電機槳葉。借助網(wǎng)絡基站等通信設施的不斷鋪展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和4G在不經(jīng)意間也來到大涼山孩子們的身邊，用手機上網(wǎng)課不再新鮮。

15歲的女孩阿西，這個暑假就忙著用舅舅家的電腦上網(wǎng)課?！拔蚁矚g化學，請老師幫我找了一些網(wǎng)課，自學初三的化學課?！卑⑽髡f。她來自喜德縣樂武鄉(xiāng)的一個貧困家庭，最近才搬到縣城附近。

“堂姐堂哥都考出了大山，我好羨慕他們。我也要努力，將來為爸爸媽媽買一座大房子，不要再這么辛苦?！卑⑽鞯氖罴?，忙碌而充盈。

（小標題）大涼山里的職業(yè)“預科班”

沒有完全一致的兩片葉子，也沒有完全相同的人生成長路徑。這個暑假，當阿作正期待裝著錄取通知書的EMS信封時，比她小得多、才上初二的熱科比子，已在參加暑期職業(yè)培訓班。

熱科比子是涼山州布拖縣拉達鄉(xiāng)海博村一個貧困戶家庭的小兒子。他個頭不高，也很瘦，但胳膊上的肌肉很結(jié)實，骨頭硬邦邦的，說話的時候常常低著頭，比其他小伙伴要羞澀一些。

“從老師那里聽說縣里有暑期培訓班后，我就鐵了心地要來?！痹谂嘤柊嗟男∈程美铮瑹峥票茸诱f，“以前暑假忙完農(nóng)活，天天就是吃和睡。我可不想像以往那樣浪費時間?！?/p>

“我腦瓜子不好使?！彼钢X袋畫著圈兒說，“哥哥上大學用的是貸款，家里供他很不容易。我以前調(diào)皮得很，班里排名特別靠后?，F(xiàn)在長大了，挺內(nèi)疚的。所以，我想提前來上保安培訓課。如果明年考不上高中，我要早點出去做活，幫幫家里?！?/p>

能讓熱科比子這名“差生”心動的暑期培訓班，就是布拖縣這兩年針對貧困地區(qū)孩子做的普職融合培訓。

為什么要弄這個培訓班？“教育不能局限在精英教育，對貧困地區(qū)的孩子來說更是如此?！辈纪峡h阿布澤魯小學校長孫可認為，“要創(chuàng)造條件，盡量早地教給他們一技之長。長大后，他們能夠自食其力，有尊嚴地活著?！?/p>

作為一名來自四川省江油市的扶貧干部，布拖縣委常委、副縣長呂勇的觀點跟孫校長一致：“我們要考慮到，有一些孩子不能順利升入高中，有的不能考上大學。他們怎么辦？怎么融入社會呢？一旦走出校門，卻沒有穩(wěn)定工作，他們和他們的家庭不僅容易返貧，更可能成為社會隱患。”在他看來，“穩(wěn)就業(yè)，穩(wěn)就業(yè)，在這一點上，我們要提前處理好?！?/p>

出路在哪里？

去年，呂勇帶著在布拖縣對口支援扶貧的江油市的干部們，與布拖縣教育部門等“碰撞”出了一個主意——普職融合培訓。

所謂普職融合，就是在暑假里，由江油市多個社會機構(gòu)和教學機構(gòu)提供教培老師，以布拖縣貧困戶家庭的初中高年級學生為重點培訓對象，通過15天左右的職業(yè)技能培訓，讓他們初步掌握美發(fā)、烹飪、電焊和保安等技能。等到初中畢業(yè)時，學生們?nèi)绮辉倮^續(xù)讀高中，就可以憑借學得的技能，大大方方闖世界，在社會上謀一處立身之地。

“這算是‘預科制’的職業(yè)培訓吧?！眳斡抡f，“就像易地扶貧搬遷下來的貧困戶，接受了職業(yè)培訓后，找工作時自然好找一些。孩子們也一樣，總不能只賣力氣吧？”

對貧困戶家庭來說，暑期普職融合培訓是免費的，包吃包住，孩子們可以拎包入學，很省心。對一些好苗子，培訓班還會組織他們參加職業(yè)技能考試。去年首批接受培訓的130個孩子中，已經(jīng)有95個拿到職業(yè)技能證書，找工作時底氣更足了。

“即便孩子們以后不從事相關職業(yè)，在這里學到的知識技能也對他們的生活有所幫助?！眳斡陆榻B說，“在培訓結(jié)束后，我們會把美發(fā)工具發(fā)給學生帶回家。他們回去后就可以給親友們理發(fā)了，通過‘小手牽大手’的方式移風易俗?！?/p>

今年7月，第二期培訓班如期在布拖縣特木里鎮(zhèn)開班了。培訓班場地是布拖縣教育部門協(xié)調(diào)安排的。為了這個暑期職業(yè)培訓班，還專門進行了改造，新隔了美發(fā)室、體操室等教室。

有了去年的探路，今年的招生更“火爆”了。不少貧困戶的孩子相約結(jié)伴而來，最遠的一個來自四棵鄉(xiāng)。從四棵鄉(xiāng)到特木里鎮(zhèn)，短短70公里山路，雨季里常常要花費三四個小時車程。

培訓點里，炊具、焊機、美發(fā)剪等教具應有盡有。4至6人一間的宿舍，干凈衛(wèi)生的小食堂，有4個籃球架的操場，讓孩子們感到“好喜歡這里”“這個暑假沒白過”。

在這里，孩子們不僅能在老師悉心指導下學習職業(yè)技能，還能欣喜地拓展“朋友圈”。

來自布拖縣拖覺鎮(zhèn)拖覺村的阿庫么小梅，很快就跟來自布拖縣牛角灣鄉(xiāng)豪溝村的且沙么色作等小姐妹成了“閨蜜”。她們都愛聽鄧紫棋的歌曲，一起學會了燙發(fā)、直發(fā)、編頭，還一起照顧“小不點兒”——來自布拖縣木爾鄉(xiāng)呷烏村的阿俄么沙作。

“她個頭太小了，得多吃點兒呢。”被大家昵稱為“科學家”的吉伍么科牛捂嘴笑著說。她來自布拖縣沙洛鄉(xiāng)，每次吃飯時都會給阿俄么沙作多打點飯菜。

在這里，孩子們跟老師們之間，也萌生了深厚友誼。

“老師，我們是男人，不能被生活打?。〖佑?！”來自牛角灣鄉(xiāng)解放村、18歲的阿俄堵呷說；

“吳林老師上課時特別嚴，但下了課就一起聊天，特別好玩。嚴是好事，不嚴就教不好。”18歲的且沙么色作懂事地說；

“老師，祝你永遠開心，家庭幸福……雖然我嘴巴笨不會表達，但是簡簡單單地想跟老師說這些話?！痹诓纪现袑W就讀的吉思俄呷說；

……

“感謝遇見?！眮碜越褪猩忻烂廊菝腊l(fā)學校的吳林，深愛著這群純真的孩子，“他們既是我的學生，也是我的兄弟姐妹。余生很長，相信我們還有遠方。”

（小標題）“孤兒學?！鞭k起了夏令營

“暑假期間，孤兒回家沒人照看，很容易‘放羊’，所以想弄個夏令營，把‘小猴子們’都收回來?！毙ｉL孫可說。

阿布澤魯小學被稱為“孤兒學?！保W招收重點是四類孩子：雙孤兒童、單親兒童、留守兒童和特困戶兒童。

不能回避，在大涼山有這么一群孩子，家庭是他們幼小心靈不能理解也不愿觸摸的痛——四年級的比曲色拉，“媽媽跑了，爸爸在監(jiān)獄”；三年級的安日呷，“爸爸在監(jiān)獄，媽媽在外邊打工”；四年級的海莫惹牛，“媽媽摔了腰，生活難以自理，爸爸不知道去哪了”……

由于招收的是“特殊孩子”，前幾年，阿布澤魯小學處境比較艱難，孫可是拉下臉來到處要東要西的“乞丐校長”，帶著師生們四處搬家，幾易校名，甚至差點被拆分到十幾個鄉(xiāng)的學校。

阿布澤魯，意為“梅花鹿出沒的森林”。滋養(yǎng)森林，同樣需要時間。

多虧了脫貧攻堅大決戰(zhàn)。依托布拖縣民政局養(yǎng)老院住房作為學校宿舍區(qū)，依靠國家能源集團的幫扶，2018年，一座總投資近1800萬元的新教學區(qū)開建。

今年5月，一棟四層紅色教學樓在阿布澤魯峰山腳下拔地而起。新教學區(qū)正式落成那天，一個一年級孩子，特意在200米的紅色跑道上跑了三圈。

“從來沒有踩過這么軟、這么舒服的地面。”孩子一句話，讓孫可淚流滿面。五年級語文老師李蘭蘭偷偷拍下孫可的紅眼圈，發(fā)到了學校微信群里，還受到了孫可的嗔怪：“我眼睛紅紅的，像什么樣子？”

新教學區(qū)還有3個籃球場、1個網(wǎng)球場，教室里有各種電教一體化設備，“哪點兒比成都的學校差？今年夏令營，要像你們大城市一樣，豐富起來！”說這話時，孫可的腰桿兒明顯挺直了。

孫可和老師們細心地安排著每天的日程：800多個孩子，可以分批次入營。早上睡個懶覺，8點半起來吃早飯，上會兒文化課，看看電影；午飯后則有籃球、書法、繪畫等各種興趣活動。

“老師們也興奮??！把電腦里的歌一首一首點出來，孩子們就跟著唱。”孫可擺弄著不久前剛剛安裝好的觸控電子黑板。

隔壁教室里，有110臺多媒體機的“云教室”正在完成最后的安裝，“要讓孩子們覺得，學校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吸引人。”

“不過嘛，還缺個消毒洗碗機。現(xiàn)在孩子們都是自己刷碗，我擔心洗不干凈，消毒也不徹底?！弊鳛閷W校的“大管家”，孫可要牽掛很多事。

午飯后，比曲色拉洗完碗筷，就跟安日呷跑到籃球場，去找吉馬子虎老師打籃球去了。這時，海莫惹牛則又拿出了《論語》?！皫ё⑨尩?，每天背一點兒?！碧耢o的海莫惹牛留著長長的辮子，一身灰白色的運動服，充滿朝氣。

海莫惹牛來自布拖縣木爾鄉(xiāng)的一個貧困戶家庭。她算是阿布澤魯小學從“單色”到“彩色”發(fā)展的“見證者”。

一年級入學時，阿布澤魯小學還叫“飛普小學”。那時候，兩三個孩子擠在一條木頭板凳上學習、擠一張床睡覺，被子臟臟的，露著棉絮。

如今，在新教室里，每人都有一組藍白色桌椅；帶有淋浴間的宿舍樓里，灰白色的上下鋪，鋪著干凈舒適的床墊和床單。

通過公益組織捐贈，學校還給孩子們發(fā)了漂亮的睡衣。

“過去只在電視上見過哥哥姐姐們穿睡衣?，F(xiàn)在我的睡衣上，有我最喜歡的大龍貓?！焙Ｄ桥Ｕf。

言談中，海莫惹牛顯得開朗、單純，卻又透著克制與成熟。

今年剛放暑假時，因為媽媽砍柴傷到了腰無法下地，哥哥又在深圳打工，她要在家里照顧媽媽，還要自習功課。

家里的洋芋也是她一個人挖的，三四天時間挖了1000多斤。再加上家中唯一的老?！按蠛凇眲倓傠x世，農(nóng)活、家務都落到了這個14歲女孩小小的肩頭。

“來夏令營前特別累，特別辛苦?！焙Ｄ桥Ｕf，“玉米還沒收，等國慶放假時再回家收?！?/p>

到學校跟小伙伴們一起參加夏令營，讓海莫惹牛的心情終于放松了些?！澳氵@孩子就是心太細，給自己壓力太大。”孫可也時不時寬慰她。

談到未來，“希望媽媽和哥哥平平安安。自己好好學習，能成為家里第一個大學生，讓媽媽和哥哥不再這么辛苦?！焙Ｄ桥：苄奶墼谕獯蚬さ母绺?，心疼有傷的媽媽。

面對依然不算寬裕的生活，“唯正可守，心不可欺?！比沼洷旧?，她認真抄錄著警句，一點點地為自己積蓄力量。

她還在日記里用稚嫩的筆觸寫道：“我并不喜歡冬天，我并不喜歡寒冷。但我不能討厭冬天，不能討厭寒冷。因為冬天能讓我變得堅強，能讓我像白楊挺拔地站在冬天之中，能讓我像松樹那樣一年四季常綠?！?/p>

或許，這正是大涼山孩子們堅韌的心靈走筆。

（小標題）擁抱多彩的人生可能

四川省7個未摘帽貧困縣，全部集中在涼山州。在向深貧“堡壘”發(fā)起最后總攻的決戰(zhàn)時刻，尋訪大涼山孩子們的暑期生活截面，可以為這項偉大事業(yè)留下細致而真實的注腳。

走出歷史宿命的大涼山孩子們，已不再是先輩們的復刻。在脫貧攻堅中搬下“懸崖村”的他們，雖然還要分擔家庭的重任，但在這個夏天，也得以擁抱多彩的人生可能——

在昭覺縣城西北角的拉莫足球場，11歲的男孩阿作伍勒正與來自皇家馬德里基金會的歐足聯(lián)A級教練一起暑訓；

在昭覺縣四開鄉(xiāng)梭梭拉打村，孩子們剛剛趕集回來，順便去鄉(xiāng)上快遞服務點取了網(wǎng)購的書本和衣服；

在昭覺縣解放鄉(xiāng)火普村，17歲的安子子坡在村里新鋪的瀝青路上完成了長跑訓練后，用洗衣機清洗了被汗水浸濕的短袖；

在布拖縣布江蜀豐現(xiàn)代農(nóng)業(yè)科技示范區(qū)里，來自特木里鎮(zhèn)的小學生安么老作，正跟著四川農(nóng)業(yè)大學的哥哥姐姐們參觀了解馬鈴薯“新奇的”現(xiàn)代培育技術。“為什么沒有土，也能栽土豆呢？”安么老作打破砂鍋問到底；

在布拖縣拖覺鎮(zhèn)中心校的操場上，來自布拖縣瓦都鄉(xiāng)的涼山版女“梅西”吉爾莫沙作，依然在雨季的間歇練習球技；

在喜德縣“心連心”演出的第三排觀眾席上，10歲的男孩杰克伍樂，見到了彝族歌手海來阿卓和馬海伍列?！八麄兪俏覀兗亦l(xiāng)的大明星?！苯芸宋闃放d奮地說；

在途經(jīng)涼山的“扶貧慢火車”5633次列車上，“我報考了四川省彝文學校，學彝語文。畢業(yè)后我想當老師，傳承彝族傳統(tǒng)文化。這個暑假，我就在老家跟爺爺學彝族歌謠呢?！眮碜韵驳驴h拉克鄉(xiāng)伍合村的16歲女孩依火伍果告訴記者；

……

這些孩子，原本很可能像祖先一樣，一代代在深山中老去。富足而美好的生活，也將與他們絕緣。但是，決戰(zhàn)決勝脫貧攻堅的莊重承諾，讓他們的命運激起了質(zhì)變的浪花。這浪花，還在不斷澎湃，不斷綻放。

正如在三岔河鄉(xiāng)三河村新村定居點，13歲的女孩里來楊林，小心翼翼地把一位廈門小姐妹剛剛寄來的淺藍色信箋貼在墻上。

信末寫道：“你想見大海，大海就是你們未來的目標。只要去奮斗，就能見到自己想要的夢想和希望?！保▍⑴c記者張惠慧、黃河、邱麗芳、李力可）